晚间,佛堂里再次来了访客。

纪姑姑很有默契地早早等着,就坐在她白天的那个位置,看着那个男人踏着月光花香而来,那满庭的牡丹,于夜色之中也见妖娆。

“墨儿有志向,愿做天子剑。当年若是纪家如此——”

男人似乎想要就此感慨,行一二劝说,却被纪姑姑打断了:“不要提纪家,当年,你鹤州柳氏不过是河州柳,还配不得‘天子’二字。”

鹤州柳,河州柳,随风摇摆任攀折,风无骨,柳无骨,随云随水恣意柔。

河州柳,柳无骨,当年,就是这样的鹤州柳氏,墙头草般左右逢源,谁又能想到在若干年后竟成了明堂天子,高居明堂,窃位当诛。

一句话,似骂去了祖宗十八代。

言出略悔,纪姑姑手中的念珠再次转动起来,节奏略快,多少年了,她似还不能从这件事上平复过来。

“沉意,你却是纪家的好女儿,宁肯投身火场,不肯苟活于世……”

男人沉声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多少年的旧事重提,多少曾经反复说过的话似乎还在耳边,一句未完,见得那女子于堂前侧坐,半张焚毁并不严重的脸对着这边儿,低垂着的眼帘少了睫毛遮挡,不见那优美扇形,反而似从那狭长缝隙之中看到恶毒墨汁。

夫妻一场,抵不过一个姓纪,一个姓柳。

“当年各为其主,旧事不消多说,你我心中各有所见。今日之事,我只跟你说一句,纪家如今也只有墨儿一个,百年之后,若无传承,却不知道你如何去见纪家祖宗于地下,世事已变,一时之愤,如此绵延,拖累的是谁,你应该想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