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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这母女可能是想要个清净说说私房话,但这样的示恩,对丫鬟却又是极好的,走出去的丫鬟干脆走远了些,保持在一个屋内人高喊能听到的距离,也没真的玩儿,但神态的确闲散许多。

拿着花叶斗花斗草的,都是年轻小姑娘,不一时就有人发出了欢声来。

那欢声远远传来,谈不上聒噪,室内,敞开着门窗的小楼内,老妇拉着贵妇的手,看着她,“你以后莫要念我了。”

“怎么可能不念?”

贵妇的性情,这些年下来,平和了许多,这般说的时候,温和的神态之中隐隐透着哀婉,不似她这个年龄该有的。

是啊,本来就不是这个年龄嘛。

纪墨想着,听着两人说着不痛不痒的话,这些话,无所谓丫鬟听不听,只是他们都习惯了。

保守秘密成了习惯,就成了现在这样,说话都要先摒退下人。

听了一会儿,纪墨忽而明白过来这老妇是谁了,是当年那个少女,贵妇的二女儿。

虽则早有猜测,但看到目前这样,还是惊得他倒吸一口气,怎么可能?!普通星族人的寿命,不是跟外域人一样,只有百年吗?那少女怎么能活这么久?她分明不是星使!

“这世上的事啊,哪里有一定的,想当年,我也只当我这一生都只能那般,又哪里能够想得到偶然得配的仆役竟然也是星族人呢?意外得子,意外失子,意外失夫……意外长生,我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意外了,实在不想经历什么意外了,后面的日子,我只想平平稳稳地度过,一如当年的计划那般……”

苍老的声音之中透出的是浓浓的感怀,老妇倚在窗前,不是少女的她没有当年那般动人的美,便是气质中也多了些时间赋予的沧桑,可看在纪墨眼中,恍惚又能看到那静坐窗前的少女,带着恬淡的笑,很美。

贵妇的手臂抬了抬,似乎想要把老妇拥到怀里,像是一个母亲拥抱自己的女儿,可想到两人现在在别人眼中的身份,她又不好做这样颠倒的事情来,让人看了,只觉得怪异。

“你这样哪里叫长生,不过是活得久些,算不得长……我只有你一个女儿,这些年都再无二子,你若是去了,叫我该如何?”

夫妻长生,便只能看着子女不断逝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的头发还没白,便已经送过好几茬了,又哪里能够禁得住?

贵妇说着,眼中便已经满是伤痛之色,那些痛苦,那些痛不欲生的离别,都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纪墨在一旁看着,似被那浓烈到几乎失声的感情所感染,也觉得无奈。

人间最苦在离别,生离犹可惜,死别再难留,恨不得殒身相随无尽处,锥心刺骨不可追。

类似的感触,纪墨也曾有过,碰到这样的情景,难免为之动容。

母女两个说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老妇以“此时并无机缘,说也白说”为由终止了这个话题。

而两人的谈话之中所讲的故事也让纪墨为之感慨,当年那个大姐还真是干了个好事儿,她没有经过父母和妹妹的同意,就跟那位郡王说要把自家妹妹给他做妾,后来事不成,她便说全是妹妹的错,嫌弃郡王算不得高枝,这个罪名可有些大了,惹得郡王发怒,便要惩治。

老爷和贵妇因长生故,总不能太显眼,留给众人太过鲜明的记忆,所以老爷即便为官,也不是什么高官,勉强占着这样的大宅不显突兀罢了。

郡王要怪罪,老爷亲朋都少,更遑论那些可能认出他以前伪装身份的故交了,竟是无人相帮,最后还是现在的老妇,当年的少女,顶下了郡王的责怪。

那位郡王也是个小心眼儿,你不是看不上我,不愿为妾吗?想要当妻,好啊,你就去当仆役的妻子吧!那位被侥幸点中的郡王府仆役,郡王千料万算,竟是没想过那人是星族人,其父还是星使。

当然,那个时候,那人的父亲早就死了,留下他一个,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成婚有孕之后,老妇才发现自家丈夫竟然是星族人的,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在星族人眼中,无论他们星族人在外域做什么,哪怕就是讨饭,都比外域之人高贵。

在这种价值观下,除了那位郡王和当了郡王妃的大姐觉得解气,无论是老爷还是贵妇,都没把这件事当什么惩罚,只在最初愁苦了一段时日,发现女儿有孕之后,那简直是见天地喜滋滋。

谁都以为是因为女儿有喜才如此,并不知道他们是庆幸得了个好女婿,这要是自己找,谁能知道郡王府的仆役之中竟然有一个星族人呢?

可不是千挑万选的最佳女婿?

明知道这母女可能是想要个清净说说私房话,但这样的示恩,对丫鬟却又是极好的,走出去的丫鬟干脆走远了些,保持在一个屋内人高喊能听到的距离,也没真的玩儿,但神态的确闲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