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欲拒还迎

“哪样误会?谢某可代为传达。”谢枝山还是老一句,且眼眉间俱是质朴的味道:“毫无关系的男女夜会,好说也不好听,丁将军不怕人言,也要为滢儿着想才是。”

“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愿请人出来罢了!”丁淳磨着槽牙。

刚说沉不住气,这就在要发作的边缘。

比起粗声粗气的丁淳,谢枝山简直温和得不像话:“将军这样着急过来,必是好些话没能说服得了侯爷,便打算以一已之诺先稳住滢儿……”

字句徐缓,说着话,他往果盘里捻了颗核桃,在掌心里慢慢地盘:“恕谢某直说,这可并非良策,倘是将军一直没能得到长辈允可,岂不是凭白耽误滢儿终身?别到了最后,倒让她眼巴巴看着你迎娶她人。”

“怎会?”丁淳激动起来,下意识要张口反驳,但谢枝山的话直直打在他心上,简直是几下里堵截,让他急中生乱。

憋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句:“当真不得……允可,我会入宫求陛下赐婚,再带她远离燕京,请旨去虎山戍边!”

‘咵嚓’一声,核桃在掌心碎成不止两瓣。谢枝山盯着满手的壳衣碎屑,牵起唇角一哂。

越聊,越觉得这人愚不可及。

他将碎屑拔进杯托,再端着盏茶,起身到了一株盆栽旁,借着茶水仔仔细细净了回手。

做完这些,才重新转过身来。

耐心褪了多半,谈吐也就犀利不少,他回眼一笑:“将军领兵是把好手,然而为人处世上,似乎多有欠缺。”

不待丁淳答话,又絮絮起来:“我且问你,拿什么换陛下恩典?就算得了一纸婚诏,这样罔顾长辈之意的婚事,若是成了,世人将赞你情深,可又当如何嚼她的舌根?”

“还有,倘你立意再不与侯府往来,那既为你妻,她必要替你奉母,届时婆媳间又要如何相处?你可曾想过,你母亲会怎样磋磨于她?”

说着无情无绪地笑起来:“少不得是她忍气吞声罢了,毕竟你为了娶她,连留职朝中都放弃了。再有一个,余世你若建功有绩,怕是与她无甚干系,但你若籍籍无为,又多半受她的拖累……总之无论如何,她虽嫁你,要承受的却比你想象中的,要多上许多。”

说到最后,谢枝山双手交扣合于身前,曼声道:“将军戍边有功,为我大缙流过血汗,身为大缙臣民,我对将军多有崇敬……可于私事上,却不赞同,亦不允许你为一己之私,伤害滢儿。”

长长一番话,说得丁淳钝住,偶人般立在地心。

半晌,他皱起眉来:“按你的意思,我怎样做都不对?”

“如何就叫按我的意思?”谢枝山当真笑了出来:“将军堂堂九尺男儿,谢某说的这些对或不对,你自有明辨。若觉得谢某所言俱为浅见寡识,不听就是了,我并未强迫于你。”

落了下乘,丁淳失了魂一般,噎得说不出话来。

谢枝山的笑容却结结实实地长在脸上,眉目松和,行止温恭,连一丝缝都找不见。

长久的死寂之后,丁淳喃喃一声:“容我……再想想。”他勉强定住神,对谢枝山揖了下手:“冒昧造访,丁某先告辞了。”

行出几步,听得谢枝山唤留步。

丁淳回身,见他视线瞥过来:“借问一声,侯爷在提及滢儿时,可曾说过哪样难听的话?”

……

另一头,蕉月苑。

月星沉沉,到下半夜,司滢醒了。

头不说痛到快裂,脑瓜子确实不太平,喝了织儿倒的一杯温水才好些,靠在迎枕慢慢缓过神。

织儿在旁边啰啰,说八成像谢枝山说的,是那一瓶梅子有蹊跷。

提起梅子,又少不得说到送梅子的人。

这么一联想,织儿忽然掩嘴:“会不会是听说五姑娘跟您不对付,才故意在梅子里动手脚?”说着懊丧起来,怪自己太不留心眼,才让司滢着了人的道。

“袁家兄妹怎么都这样啊?那袁小郎好歹是个爷们,怎么干这种醪糟事?也不怕损阴骘。”织儿不满地抱怨着,拧头一看,司滢却直着眼睛在出神。

“怎么了姑娘,哪里不舒服么?”她连忙上去关切。

司滢摇头又点头,脸色青了又白,最后无措地喊了声织儿:“怎么办?我好像闯大祸了……”

前脚说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后脚就对人行虎狼之事,为什么总在他跟前出丑?

她还记得自个儿把脸往他怀里使劲杵,再看着自己的手……要不是他制止得快,她险些摸上去了。

到底是哪根筋搭错,怎么总要跑他跟前去猖狂地现眼?干下那样混账的事,他还能饶得了她吗?

司滢呜一声,绝望地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