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曲奇饼与花

就像她和时渊说过的那样,她想站在台上,想要全世界的目光。

如今妆容不再,某种巨大的、海潮般的梦魇抓住了她,她面色惨白,嘴唇干裂。

肉眼可见的憔悴和惊惶。

程游文睁大了眼睛,僵在门口,一瞬间慌到手足无措。

时渊问:“你不进去吗?”

“啊,额,额,”程游文才反应过来,“去啊,咱们一起走。多大点事儿啊怎么她人就成这样了本来就没啥好担心的哎你说她也是的……”

“我就不进去啦。”时渊说。

程游文一愣:“为什么?”

时渊说:“我不擅长安慰人,而且,你不是喜欢她吗?”

程游文彻底僵住了。

他知道剧团的其他人多少能看出端倪,但从未说出口的秘密,就这样被点破,叫他不知道怎么反应。

去反驳?去否定?

时渊看着他,认真又诚挚,他说不出口谎言。

程游文胡乱地点了下头,很小声地“嗯”了一声,拄着拐杖走进去了。

时渊回了自己房间。

有几人已经回来了,对床的老奶奶拉着周平安,津津有味地听着他和他女朋友的恋爱故事。

“我的孙子山山——”等周平安的故事讲完,老奶奶拖长了嗓音说,“如果还活着,刚好和你一样大。他是个勇敢的战士。”

她说她的山山打小就调皮,6岁上蹿下跳地说要当军人,10岁成了少年短跑冠军,14岁去联盟军校,18岁上前线,24岁在前哨站西边300米的荒原,战斗了三天三夜,手中的枪一发子弹都没有了。

“山山被战友救回来了,”老奶奶讲,“他的感染太严重了,没法治。我本来能见他最后一面的,要不是有安乐死法案,陆上将实在太坏了,坏透了……”

周平安赶忙安慰了她,又向她解释说:“奶奶,陆上将签这个法案是有原因的。这些年是低谷期,但是战争的损耗从没停过,以现在的兵力和资源,如果把每个重症者都带回城里,消耗实在太大了。我们得往未来看啊,这是一场持久战。”

“可是,见不到了就是见不到了啊。”老奶奶低头抹眼泪,“连最后一面都没有了……真是造孽,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怎么样,又有多少个孩子要遭罪。”

周平安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最后讲:“奶奶,不要难过,我们能赢的。”他指了指时渊,“他的男朋友就在战场上,是个很厉害的指挥官呢。”

于是,老奶奶紧紧拉住时渊的手:“希望他能平安,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好孩子,你们会幸福的。”

时渊低头,看着那双苍老的手,它们满是皱纹和伤痕。

他没说那个指挥官就是她讨厌的陆上将,低声道:“谢谢你。”

活动时间结束了,众人回到房间里,又开始漫长的等待。

接下来的五天,一切循环往复。大部分时候他们待在屋内,偶然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偶然能听到战况的广播。

冰冷女声说道:【今日,主城东南前哨站击溃了虫类感染潮,目前防线正在重建中……】

【以下播报苏恩齐上将的讲话:“在至关重要的时期,我恳请诸位保持冷静,保持信心。我已经历过数场这样的战斗,我非常清楚、肯定地知道,‘号角’并不可怕,这场战斗我们能赢,我们会赢。你们是我见过最坚韧且坚强的人,危难时刻要团结起来……”】

【12月1日傍晚,陆听寒上将亲临主城前线,指挥战斗】

【12月2日,陆听寒上将进一步解析‘号角’的行为模式,防御战术获得突破性进展……】

【12月4日,第四波大型感染生物被击退,联盟军队坚守阵线,开始着手下一步的防御计划】

【12月4日晚8时,陆听寒上将颁布新的防御准则,以第三前哨站为中心,全面建成新的防线,准备迎战2号深渊感染群】

一直以来,陆听寒和苏恩齐都是平分秋色,各有所长,功绩不分上下。而在这场战争中,人们很快注意到,陆听寒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或许是苏恩齐真的老了,让渡了更多的权力与信任;

或许是陆听寒已成长到能独揽大权,不需任何人指挥和辅佐,他的决定就是最优解。

又或许二者都有。

时渊每天都认真听广播,好明白陆听寒在做什么。

他不懂枪械和军事,也不懂联盟内部的势力斗争。他只知道,陆听寒带着联盟军,正在结结实实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论前方是灿烂的明天,亦或者世界的尽头。

来自地面的震颤一直都有,最严重的几次,几乎是山崩地裂一般。

头晕、耳鸣、眼花。

巨大的轰鸣声夹杂着哭声,屋里的灯都在抖,好像末日。

时渊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看到了一张张不安又惶恐的脸。他们简直和那时的秦落落一模一样。

时渊不理解他们的恐惧,只能尽可能地安慰,在有人哭的时候给他们递纸巾,搜肠刮肚,说些从剧团里听到的笑话——他从来不知道那些笑话的笑点在哪,但他知道,人类听到了它们都会开心起来,所以他就记下来了。

人们是被他逗笑了,时渊反而纠结起来。

战况紧急,怪物是他的同类,但他也不想这些人类死掉。他想要那不可能的和平,身处夹缝之中,同时听着怪物的尖啸和人们的啜泣,不知所措。

又一个深夜,老奶奶坐在他的床边、说着安慰他的话语时,时渊说:“我不属于这里。”

老奶奶惊讶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属于这里。”时渊又说,用尾巴盘起了自己。

要不是他承诺过陆听寒,他根本不会来避难所。

他想回荒原。

他想回陆听寒的身边,被他抱在怀中摸摸头。

“为什么那么说?”老奶奶拉住他的手,“时渊,你是个好孩子啊。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么耐心的人,给每个人倒热水、递纸巾,讲了好笑的事情,还听我们唠叨那么多。你刚刚不还帮小周照顾花了吗?”

时渊抬头,刚好看到那对夫妻。年轻夫妻对他笑了——那妻子眼眶总是红的,却被时渊的笑话逗笑了好几回。

而另一个角落的年轻人非常喜欢《殉道者》,第一天就认出了时渊,追着他问剧团的事情,乐此不疲。

其他人也都认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