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场离去

城墙高耸,坚不可摧,他们乘电梯上墙顶。

电梯门开启,他们已抵达城墙顶。

身在高处,寒风凛凛,往城外看去是无垠的荒原,天空是灰蓝色的,极远处有一抹紫。明明没到冬天,从荒原来的风吹得脸疼,城外的世界在肆无忌惮地宣告恶意。

时渊就穿了一件单衣,哆嗦了一下。

“你冷么?”陆听寒问。

时渊:“冷的。”

陆听寒脱下外套,披在时渊身上。黑色的军装外套上,肩章亮闪闪,厚实又防风。但和陆听寒的所有衣服一样,它大了几码,把时渊淹没了。

陆听寒帮他把扣子系上。

时渊:“真暖和呀。”

陆听寒:“嗯。”

两人往前走,高处的视野非常好,时渊看到远方的人们正登上运输船。

他问:“真的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我认为是必要的。”陆听寒回答,“而我的决定往往是对的。”

于是,时渊继续眺望,期待能在错综的街道上找到加西亚大剧院,可他失败了。

他收回视线,墙下就是整齐的武装车队和坦克装甲兵团,飞行器停在极远处的高台,金属色耀眼。时渊看到了战士,成千上万的战士,持枪而立,整齐划一。

这是一场向城外出击的大规模行动,目的是捣毁三处怪物巢穴,进一步保证运输船路线的安全。

真枪实弹的出征并非阅兵典礼,不需要任何表演性质的行为。时渊跟着陆听寒,在一众军官的簇拥下站在墙上,看军队自眼前而过。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军队,精密严谨到像是机器,浩浩荡荡,构筑钢铁洪流。

飞行器掠过头顶,在远方进入超音速,音锥“砰!”地爆开。战士向荒原进军,很快,他们枪口喷吐的火舌将撕破昏晓。

步伐齐整,陆空协同。

雄伟,壮阔,有力。是刀也是盾。

鼎盛时期的联盟以陆军空军闻名,如今军风尚存,一颗烈火雄心灼灼燃烧,从眼前这幕,可窥见数年前的风采。

时渊侧头看陆听寒。

陆听寒目不转睛,久久凝望。

他没有表情,仔细看去,灰蓝色眼中似有什么在静默地涌动。

时渊想起那晚。陆听寒说,人类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为此他可以是任何人。

他大概是世界上最希望怪物消失的人了。

时渊心不在焉起来,直到又几声的音爆把他思绪拉回,飞行器雄鹰般奔赴苍穹。

军队尽数离开,城门紧闭上。

时渊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陆听寒回答:“一切顺利的话,一周之内。”

时渊又问:“他们会完成任务吗?”

陆听寒:“没有失败这个选项。”

时渊又又问:“是你指挥他们么?”

陆听寒似乎是笑了下:“联盟就两名上将,苏恩齐上将负责主城,其他归我。”

实际上自去年开始,大多权力已向他让渡。苏恩齐到底年纪大了,老道的经验撑不过日渐弯曲的脊背。若非陆听寒有深渊监视者的争议,这个过程本该更快。

时渊想了一会,得出结论:“原来你是地头蛇。”

陆听寒:“……换个词。”

时渊搜肠刮肚:“土皇帝?”

陆听寒说:“时渊,你真是吐不出象牙。”

时渊想了两秒钟:“你说我是狗!”

这反应倒比想象中的快,陆听寒挑眉:“还是上将最好听。喊一句让我听听。”

时渊不计前嫌,从善如流,喊他:“陆上将——”

他第一次这么叫陆听寒,咬字认真。

时渊说话的腔调从不强硬,恶狠狠的反派台词都像撒娇,和他本人一样是柔软的。现在更是如此。钢铁冷硬,天地肃杀,他的话语像开在寒风中的一小朵花。

陆听寒:“再喊一句。”

时渊:“陆上将。”

陆听寒:“多来几句。”

时渊:“陆上将陆上将陆上将陆上将。”

陆听寒:“再来。”

时渊:“……”

时渊:“土皇帝,地头蛇,陆听寒,大恶棍。”

这回陆听寒真笑了,揽过时渊的肩膀,大步向前走。

时渊还披着他的大衣,是很蓬松的一团,三步才能跟上陆听寒的两步,耳朵被风吹得微红。

陆听寒凑在他耳边说:“时渊,我都告诉你那么多事情了。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珍藏的军用地图上怎么有一滩口水印?”

时渊:“……”

陆听寒:“为什么不告诉我?嗯?”

时渊:“陆上将——”

没能萌混过关,他额头上“啪”地挨了一记,委屈地伸手去摸。

冷青天光之下,陆听寒的五官深邃而英俊,好似雕刻而出。运输船发出鸣笛声,催促剩下的人登船,他低头看向时渊,若有所思,最后只是说:“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渊又在食物分配处工作了一周。

每天上下班,他都能看见人们在收拾东西。

他们在楼上楼下奔波,扯高了嗓子喊着、催促着,男人满头是汗,女人背着孩子,怀中抱满了行囊。

背井离乡大概是世间最苦的事物之一,街头全是废弃的家具,很多东西带不走,只能大片地连带回忆一起丢掉。

有一次,时渊还在一张烂沙发上找到了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一家四口笑得很欢,手边花瓶中放着鲜花。照片背面的落款是30年前。

时渊直觉这种东西不该被丢掉。

可能是某人不小心,才漏在了这里。

时渊拿着全家福,在落日余晖下站了很久,等到太阳下山了,依旧没人过来认领。他只好把全家福放回沙发上,拿了块小石头压着,以免它被风吹走。

临走时他一步三回头,直到在街角拐弯,看不到它了。

运输船往返一趟最少需要三天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