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背抵着苍白冰冷的墙壁,走廊里的一切映入眼帘,昏暗的环境里,多少病人麻木迟钝地行走,她忽地想起方才见到的他。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风衣,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他的一举一动,是连标尺圆规都刻画不出的彬彬有礼。
是刻进骨子里的温和风度。
她清楚意识到,她所接触到的有关他的一切,不过是一座悬浮的空中阁楼。
白皎看着虚空中一点,失焦的眼怔怔出神。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拉开,陈纪妄从病房里走出,一眼看到了她,眉眼温和,眼底绽开灼目的光彩“皎皎。”
白皎猛地回神,不发一言。
她越沉默他越惶然,从未有过的急切、焦躁和不安如飓风骤然席卷胸膛,他的心在急促跳动。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他却只说了一句话“皎皎,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皎嫣然一笑“我能处理好。你看,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不知为何,她越温和陈纪妄越不安,来源于他敏锐的直觉,他对她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说“可我们是朋友。”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是从许绒绒口中得知的。
白皎“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没告诉你。”她叹了口气,言辞恳切道“我妈妈的事是意外,事主现在也抓到了,对方愿意赔偿,我再找你岂不是大材小用。”
她浅浅一笑“陈纪妄,我没那么脆弱。”
女生笑容舒展明媚,犹如风雨中幽然绽放的兰花,出尘脱俗,清丽袭人。
陈纪妄抿紧薄唇,紧紧盯着她,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我知道。”
对话就此结束。
陈纪妄并没就此打住,他收到之前派人调查的资料,一遍遍翻看结果,和叶笙没有半分关系,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巧合。
真的,只是巧合吗
真相笼罩在一团漆黑的迷雾之中,他再怎么敏锐聪明
,此时也无从查起。
蓦地,他睁开眼睛,漆黑眼眸掠过一道暗芒。
当他赶到叶笙租住的小屋子里时,叶家公司早已破产,父亲因心脏病发作猝然长逝,一夜之间,她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用手里仅剩的一点钱款买下一张火车票。
她准备离开这里。
老旧的木门忽然被人敲响,叶笙犹如惊弓之鸟,她害怕得瑟缩在屋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片刻后,敲门声越发清晰,薄薄的木门震动着,摇摇欲坠地落下簌簌灰尘。
她打开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惊惧交加地后退一大步,陈纪妄,这
个魔鬼
男生轻轻打量,却只看到一个发旋,后者身体颤抖,抖成了个筛子“你、你来干什么”
她打量着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心神止不住紧绷。
“十周年典礼上的意外,是不是你干的”陈纪妄单刀直入的文。
叶笙愣怔一瞬,下一刻疯狂摇头,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有能力搞破坏
忽然,她仿若意识到什么,眼底溢出一抹惊讶,只有一个可能,是他肯定是他
心头涌出一股快意,要咬牙切齿才能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陈纪妄太嚣张了
他不知道,孟雷那群人能在齐原市横行霸道那么多年,凭借的可不只是父母保驾护航,他还有一个哥哥,一直在外地发展,他们家本来就是不清白的
她什么也没有说,软弱地垂下头,一个劲儿地哀求他“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现在这样的情况,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让他更相信自己,她慢吞吞地抬起头,脸上正要做出苦笑哀切的神态,却在对上他视线的刹那,僵成一张死板面具。
那双深渊似的黑眸看着她,毛骨悚然,仿佛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堆死物,男生阴沉的声音响起“不要让我知道你在撒谎。”
叶笙惊恐地捂住嘴,往后退,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一步跨出黑暗,她才彻底看清对方模样,他衣服上残留着斑斑血迹,血肉狰狞,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凶恶暴戾的目光犹如一颗钉子,死死盯住她。
无法形容的心惊肉跳涌上心头,叫她几乎尖叫出声,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一段时间后,似乎一切都已平息,生活逐渐风平浪静。
她和陈纪妄的关系逐渐和缓。
放学后,天气骤变,阴沉的天空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团乌云,携裹着凛冽的冷意,密匝匝的压覆在天空之上。
白皎无端有些发冷,一场秋雨一场寒。
她手机震动,打开才发现,自己收到一条短信,陈纪妄约她出来,地点定在附近一处偏僻的小树林里。
刹那间,她感到一阵心悸。
目光反复来回在短信上巡视,忽然眉毛一挑,目光定在句子后的空格上,陈纪妄打字向来带着标点符号,这条没有。
白皎咬了下唇,她敢肯定,这条短信的主人绝不是他
或许是幕后之人终于按耐不住开始下手,她舔了舔唇,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不过一会儿,一条消息发到他的微信上。
我到东新街的小树林了,怎么没看见你
路上他碰到了齐云,后者吊儿郎当地走在路上,看见白皎从这条街经过,诧异地睁大眼睛,这可不是她家的方向。
“白皎,你干嘛去”他下意识叫住对方。
白皎闻声扭头看向他,好看的眉头微蹙,眼睛水润眨了眨,显出几分惑人的单纯与明
媚“陈纪妄给我发了条消息,好像有事找我。”
“原来是这样。”齐云挠了挠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没走几步,忽地停下脚步“卧槽,我怎么忘了”
作为陈纪妄的后桌兼小弟,他在老大面前还算有一席之地,今天一早就听老大接电话,好像是有什么人要回来,他说起对方时,语气轻嘲,并不高兴,更像是无法反抗的摆烂。
现在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家了,怎么会约白皎见面
齐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踯躅地站在街边,正想折返,忽然瞥见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叫他不由惊呼出声“老大”
陈纪妄动作一顿,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齐云战战兢兢地告诉他“我刚见白皎路过,她好像要去什么地方见你,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啊”
让一个女孩子等待,这多不礼貌啊。
陈纪妄语气森寒“我没有约她。”
所以收到消息后,他的心瞬间直坠谷底,不是自己,会是谁
一刹那,密密麻麻的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他不再耽搁,飞快朝她告诉的地点狂奔,直将齐云远远甩在身后。
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如头顶堆积的乌云,笼罩着他的心脏。
不多时,阴郁了整天的天空忽然降下细雨,飘摇而落,街上的行人开始减少,急匆匆往家里赶
。
更别提这处偏僻的树林。
雨势越来越大,练成一片冰冷刺骨的雨帘,当他赶到时,狂风骤雨瓢泼而下,几个人高壮的男人围着她,脸色狰狞,几乎将不怀好意刻在了脸上。
“别过来别过来”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如同周遭飘摇的风雨声,眼里倒映出她几近破碎的身影,长时间压抑的暴戾在这一刻冲破所有神经,争先恐后往外迸。
狂风骤雨下,他眼睛充血一片,血丝缠绕,像头发疯的恶狼,怒吼咆哮“谁让你们碰她的谁让你们碰她”
那些人毫无畏惧,甚至跃跃欲试。
天河决堤般的大雨倾盆而下,密匝匝的雨点砸在皮肤上,凹陷小坑。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兴奋异常,直至看见他手里吞吐冷芒的匕首。
“我操,他有刀”
“噗嗤”一声。
血穿的声响,一声一声淹没在无底的雨声里,白皎抹了把脸,不顾撕碎的衣服,看见他手里的刀狠狠刺向男人,那张俊美如神的脸庞,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像个残忍冷酷的杀手,医院里逃出来的疯子,癫狂又暴戾。
鲜红的血逐渐蔓延,天地连成一片鲜红的血色。
他杀得失了神智。
却记得脱下湿透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撩开她脸上的湿发,小心翼翼地安抚她“别怕,我的皎皎,你不要怕,没有人能欺负你”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作为受害者,反而给他道歉,一边摇头一边哭泣“对不起,对不起,陈纪妄对不起”
他以为她是吓傻了,太害怕,不顾满身血污安抚她,将她抱进怀里“没关系,皎皎不要怕。”
他撑着一口气安抚,天旋地转间听见她颤抖的嗓音“对不起,陈纪妄,对不起,你放过我吧。”
他竭力抓紧她的衣袖,意识泯灭前,额头落下一枚轻柔的吻,他阖上眼帘,并未看见她决绝的目光。
以至于多年后,他仍因那一天而耿耿于怀,为什么,当初没有再仔细一些,为什么,要昏过去。
他恨她,他爱她,再次见到她,那道所谓坚不可摧的防线,一瞬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