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生一下子呛了太多水,此时咳得肺都要出来了般,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不慎灌进液体的气管发出不堪重负似的嘶哑声音,响在耳边就像漏了风的难听口哨。

可泷泽生听得最清楚的是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它好似咚咚的敲在大脑里,令他连续和的惊呼声都抛在一边。

神经质的发抖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泷泽生止住,碧眸青年抿唇,稍微屏息让自己摆脱那种得不到氧气的狼狈姿态,挥开续和的手站了起来。

续和见自己一通问话都没得到回应,便识趣的闭上了嘴。

他瞅着泷泽生的眼睛,然后在心里暗暗嘶了一声。

红了

被泳池的水淹的

总不能是想哭吧

真是稀奇。

泷泽生拽了续和拿着的毛巾就回了屋。

屋里开着空调,泷泽生却还是觉得脸庞上一度一度的蒸腾着热意,并不是患病发烧,而是自心脏处沸腾奔涌的血液抑制不住的燥热起来,源自某种羞耻,某种悔意,令他现在时不时的耳鸣脑昏,齿根都在发抖。

一切都有了答案。

泷泽生难耐的按住胸膛,那里面的心脏正因为他的情绪波动狂跳不止,让他甚至崩不住脸上的表情。

泷泽生回房间打开了他的工具人徽章,小小的金片还是缺了一角的状态,但光泽却好像更甚了,泷泽生的手平稳而迅速的输入密码以防万一设的密码然后等待程序加载。

徽章保留的信息过多,等待的时间也不过十几秒,泷泽生却没盯着那串走动的横条,而是把脸埋在掌心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熟悉他的人在这里那么一定会迅速的明白过来,泷泽生在自闭。

可不是玩笑意义上的想要钻进地洞里脱离现实的鸵鸟心态版自闭,泷泽生现在自闭到想对着墙梆梆撞两下,靠物理上的冲突来压制心理上的混乱。

“啧”

半晌,泷泽生抿紧唇角,放下了手。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很快就消化好了情绪。

“他怎么没一枪把我崩了,我觉得他对我鞭尸都是有可能的。”

泷泽生猝不及防的想起了关于第三个任务的全部重点。

在得知他突然有了另一个任务对象后,泷泽生堪称十分安静坦然的接受了。

不过是一个孩子,保护一个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又不是去保护敌对的谁谁谁。

泷泽生的监控对象一下子就多出了一个人,工藤新一的生活要比黑泽阵简单得多,工作日便好好的在学校上课,泷泽生盯着监控盯了好几天,渐渐的也盯出了习惯和感情,一如从前一般,他率先适应了某个人,然后才摒弃掉了芥蒂主动去接近对方。

第二次见面可称不上是什么好时候。

系统提醒泷泽生的时候,恰好就是推算出来的,

工藤新一即将接触危险的时候。

他们春游的车子被打劫,几个孩子被当成了人质绑进了犯人的车里,在警察找人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泷泽生只身撬开了下水道的铁栅栏,钻进去找到了蜷缩在墙角的孩子们。

“嘘”

孩子们只见忽然出现的人弯下腰,从指尖落下了一串小小的挂饰。

是他们其中一人在出行前,戴在身上的御守并不是在哪里求来买来的商品,而是手工课上的作业,所以上面的字略显稚嫩,但神奇的没有被污水晕染。

那是他们自救的方法。

他们把最能代表身份的东西丢入了流淌的污水中,小学课上所做的手工艺品祈愿有人能看见漂流的它们,然后得知他们在哪儿。

陌生人带他们走出了漆黑黑的下水道,奇异的是,一路上并没有看到把守的绑匪。

他们几个顺利的穿过了铁栅栏,空间顿时敞亮起来,上方的天空是昏黄色的,此时还未进入彻底的黑夜,

泷泽生把孩子们一个个抱上梯子,小心的在最下面张开手随时准备接着他们,直到最后一个孩子走到他的面前。

工藤新一。

一头黑发的小男孩儿,脸蛋上脏兮兮的,总感觉可能是被歹徒刻意针对过,泷泽生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他脸上的淤青,不免感到了一丝恼火。

被打了。

看上去被恶狠狠的照着脸上打了一拳,一边的脸颊和头发明显沾染上了更多灰尘,似乎还有擦伤的细小血痕,很轻易便能推断出他被那一拳打翻在地上,蹭着地面滑行了一段,工藤新一的鼻下还有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泷泽生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三秒,这两三秒对于这种无声的注视来说已经足够奇怪漫长,工藤新一向他张开的手臂微微一顿,疑惑的歪了歪头。

“大哥哥”

他在等泷泽生把他抱上镶嵌在墙壁里的梯子,那阶梯并没有完全延伸到地面,最后一根离地面起码一米高,对于孩子来说攀登第一步就很困难。

泷泽生平静的回过了神。

他的手

穿过工藤新一的腋下,将他抱上了阶梯。

他是孩子们中的最后一个。

泷泽生随即也爬了上去,身形近乎笼罩着他。

等他们出来,孩子们才恍然意识周围的环境过于陌生,到处都是冰冷的高楼,废弃的墙壁上画着猩红的咒骂字句,地上盘踞着烂尾工程留下的冷铁锁链,初春的寒风顺着巷道灌进,打在了尽头的集装箱上,发出了似是鬼泣的呜咽声。

一个孩子当即被吓哭了,泷泽生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嘘”

但是泷泽生的靠近好像起了反效果,因为那个孩子的身体明显一僵,然后更剧烈的抽搐起来,大概是陌生大人的气息令他感到恐惧。

比泷泽生反应还快的是工藤新一,他连忙拉起了那个孩子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用气音说,“别怕,我们被救了。”

果然同

学的安慰比泷泽生强,那个孩子几乎是立刻就止住了抽噎。

接下来的步骤要轻松多了,几个孩子坐上了泷泽生的车,一路驶离了这个偏僻的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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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出了点儿事,泷泽生的车抛锚了。

在他试了好几次,确定车子没法再开后,便坐在路边拨打了报警电话。

然后他嘀咕道,“看来上次被波本飙车那次搞出来的故障没修好啊,果然我不应该偷这辆车出来,但是阵的保时捷就更不可能了,被他发现我偷跑了要阴阳怪气我好久”

他一个人碎碎念,忽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泷泽生回过头,即便他依靠脚步声猜到是谁了,还是感到了微微的诧异。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

筋疲力尽的孩子们在车里睡着了,但有一个人还强打起精神来观察情况,甚至从车里跑出来主动接近了那位不知名的“英雄”。

泷泽生轻笑了一声,“你出来做什么”

工藤新一抬眸看着泷泽生,鼻子上的红痕和脸上的伤让他看上去惨兮兮的,他还没开口,就看到泷泽生皱起了眉。

“稍等。”

泷泽生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了常备的急救箱,正好趁着警察赶到的时候清理一下工藤新一的伤口。

周围都是旷田杂草,路灯在头顶照着,并不算昏暗,泷泽生擦拭着工藤新一脸上的伤,他的表情很淡,气息却有些沉,眯着一只眼睛忍痛的男孩儿消无声息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不解的挑起了半边眉。

“你在生气吗”工藤新一问道。

泷泽生都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

他想了想,说道,“嗯,有点儿生气。”

“生气什么”

难说。

泷泽生垂着眼睛。

他将工藤新一脸上的污渍全部清理干净,然后幽幽呼出了一口压抑的浊气。

他设想过系统可能给他的人设。

伴侣型工具人会被系统赋予最容易接近目标任务的身份,他是五条悟身边的死侍,是森鸥外待过的军队的士兵,是太宰治的属下,是黑泽阵的保护上司,全都是能跟着目标对象出生入死,最大限度参与其人生的角色。

但是工藤新一很奇怪。

照系统之前的办事风格,泷泽生大概率会成为工藤新一的幼驯染,和他一起升学,成为所有场合都会出现的身影。毕业照上勾肩搭背的同学,研究热爱事物的朋友,一起登山摸鱼的同伴,然后泷泽生会在系统的提醒下帮工藤新一规避掉所有危险比如今天的绑架案。如果工藤新一根据剧情线长成侦探,那么泷泽生就是华生,是侦探的助手。

但的确还有另一个更适合“保护者”的身份。

如果泷泽生是个孩子,那么他今天极有可能是这些被绑架的小鬼的其中一员,只能和工藤新一一起放信号等待大人的救援。

虽然不出意外的救了他,但泷泽生看着工藤新一的脸。

恼火。

非常恼火。

他的保护对象受伤了,他恼火至极。

他天天在监控器里盯着的孩子在他无法看到的地方被人打了,他恼火至极。

那次事情结束后,泷泽生就叫人把绑匪们全部打包给了警察,但是在把人交出去之前还对着他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但那都是后话了。

还没给绑匪们套麻袋的泷泽生对工藤新一说,“因为看到犯人的犯罪成果所以感到愤怒。”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因为这个吗”

泷泽生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关系啦”

“”

“也没有很痛。”

泷泽生戳了一下他的脸。

“嘶”

碧眸少年轻笑一声,“你痛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小鬼。”

工藤新一嘟囔了一句什么,泷泽生没听清,大概是在说他真是个恶趣味的人之类的。

随后他正了正脸色,问道“你是谁”

泷泽生把药箱合起放在一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托着腮说道,“见义勇为的好心人。”

“你这个年纪肯定不是警察吧。”

“谁说的,其实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只是长得比较年轻而已。”

“你说你的车子是偷来的。”

“耳朵挺好使啊,没错,其实我是小偷,偷走了绑匪们的人质。”

“你是个侦探吗”

“”

泷泽生低头。

听他胡乱扯皮的男孩儿正睁着眼睛抬头凝望着他,瞳孔映出的灯光就像跳动的火苗一样。

“噗。”泷泽生拍了拍他的脑袋,顺势将他凌乱的头发梳理了一下,“没错,我是个侦探。”

侦探不侦探的反正就是个能够自称的名头,无证侦探也是侦探嘛。

“嘁。”

工藤新一立刻就在泷泽生的态度里觉察出了他的敷衍,意识到自己又猜错了。

他有些郁闷,“那么你到底是谁”

“我想想,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泷泽生自然的揽过了工藤新一的肩,把男孩儿的身体拢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初春的夜里寒凉,所以他这番举动的意义很明显。

泷泽生的脑袋里忽然就浮现出了太宰治捡到芥川龙之介的情景,芥川龙之介也问过为什么,他像是站在岔路口,又像是站在死路,当时鸢眸少年说,“我会给你活下去的意义。”

泷泽生就在现场,听太宰治这番话就跟听到了什么哑谜现场一样,他在事后就忍不住对太宰治说,“活下去的意义怎么给”

当时太宰治幽幽的望着他。

没第一时间得到回答,泷泽生也不恼,他直戳了当的问,“那我呢我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殷勤。”

殷勤。

没错,泷泽生把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的

态度形容为殷勤。

太宰治的表情当即就变了,透着古怪15,古怪之中似乎还有几分好笑,好笑里又带着莫名,看泷泽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脑子不正常的怪物。

泷泽生气急败坏的解释,“你收他当徒弟你中意他你觉得他有天赋你想让他成为你的得意下属吗”

一连串的问句和质问的语气差不多,泷泽生跳脚,“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你当初怎么都不让我进港口afia,还千方百计的要赶我走,我不是你最得意的下属吗”

泷泽生还高呼道,“好我要给芥川穿小鞋”

“噗哈哈哈哈哈”

“太宰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

“太宰”

好嘛,突兀的回想起了那些,泷泽生出神了几息,然后对工藤新一说,“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

“我们应当不会只有这一次见面”泷泽生说,“那你就来猜一猜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这么一说可真是如同给人目标,给人前进方向的引路人一样。

泷泽生只是给自己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出的身份找了一个掩护理由。

把问题抛给对面就可以了嘛。

工藤新一眼神恍了恍,诧异道,“那有什么好猜的”

这句话的意思换一个说法就是你的身份很特殊吗,需要隐藏吗

世界上的职业无非那些,再根据年龄划分就变得范围更小,十几岁的少年是中学生几乎是不用人思考的事。

泷泽生无赖道,“哈哈,你猜不出。”

他从兜里掏出了那枚和商业品对比显得有些粗糙的御守,“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凭靠这小玩意儿可不能让人发现啊。”

御守的背面还用小字写了工藤新一的名字。

看清那个御守,工藤新一的脸上浮现出了很明显的神采。

那是某种强烈的求知欲,追逐着唯一的真相而升起的探索欲,让这个孩子在这一刻显得极为耀眼。

泷泽生轻笑一声把御守塞了回去,“这东西我拿着了哦,就当给我的谢礼了。”

那之后,等待警察的时间,是一串兴致勃勃的问答。

“你是高中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