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尊严 傅惊尘观测手册

不是吧魔头你! 多梨 5814 字 6个月前

妹妹青青尚在人世,足以证实所谓“命中注定”不过虚妄之言;退一万步,即使“孤命”为真,她的生存就证明,命是可以改的,上天的旨意也是可以违背的。

事在人为,人力能胜过所谓的天道;若天要他傅惊尘孤独一生,他便要逆天改命

他不认命。

剧痛将他从梦境中生生剥离,傅惊尘咳了一声,睁开眼,感觉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

满目天光大亮。

周围满是苦涩的中草药味道,悠然散开,如一层层荡起的涟漪。

如今他躺在叶靖鹰的药房中,久睡后,双目未完全恢复,朦胧间分辨不清远近前后。

“傅师兄,你别咳了,”王不留走过来,打着哈欠,眼下乌青,提醒他,“你的心肺都破了,再咳,会死的。”

傅惊尘问“多谢小师弟青青呢”

王不留面露难色,眼神游离“傅青青啊她她去煎药了。”

“什么药”

“就是给师兄您的药啊,”王不留后退,“我去看看好了没啊”

话没说完,他落荒而逃。

脚步急促,心慌意乱,走出几步,怕傅惊尘追出,回头看,确定无人后,方松口气,放缓。

是了。

王不留暗笑自己。

他伤那么重,怎么可能起的了身。

待走到叶靖鹰炼药的房门外,王不留顿住脚步。

隔一层木门,其中的闷声迢迢传递出。

笃、笃、笃。

规律沉闷。犹如棺材木磕碰着地面。

王不留默然立在门口,无声叹气。

傅惊尘身上的妖尸毒比常人严重许多,不知又和什么妖物打斗,伤及心肺,现如今命悬一线。就连叶靖鹰都在惊奇,正常情况下,他早该死了,不知为何,始终吊着一口气,没有命丧黄泉。

金开野的伤也不轻,他竭力阻止温宗主焚城之策,更是舍身阻止温宗主杀掉那些刚被妖尸咬伤的普通弟子最后只烧了半边青龙山,以除那些携带妖尸毒的兽。

他却因去妖尸群中救人而身受重伤,脊柱断裂,危在旦夕。

花又青在里面求叶靖鹰救他们。

她不是在煎药,而是认真地磕头。

双膝触地,俯身,额头重重磕在木板上。

79。

起身。

触地额头已经红肿若不是叶靖鹰拿了垫子来,现在的额头已经要磕出血了。

花又青再度弯腰,掌心向下,额头碰地。

80。

起身,再叩。

81。

九九八十一个响头,恭恭敬敬地磕完。

受了她这些礼的叶靖鹰端坐在椅子上,声音虚缓“你们假借我名字,骗那些小子替你们去卖命,害我白白散出去那么多延年益寿丹,如今又私自损毁了我要的妖尸之母我没有送你们去受刑,已经仁至义尽,你有何脸面,要我再去救他们二人”

“事出紧急,没有提前向您老人家汇报,的确是我们的错,但也正因叶宗主您仗义出手,挽救了更多无辜之人,”花又青恳切出声,“那些得到您赐丹药的弟子也将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只要叶宗主需要,他们皆会自愿追随您。”

叶靖鹰不以为意“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能需要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叶靖鹰笑了“你同我讲佛偈”

“不是,”花又青老老实实地说,“我人微言轻,又身无长处,自知没有什么能为宗主效劳的,只有感激您若是觉得感激无用,我再为您嗑几个响头,让您好好地出出气。”

这样说着,她俯身又要叩首,被叶靖鹰阻拦“蠢丫头。”

叶靖鹰目光如炬,盯着她“如果我说,我现在只能救一个人,你想让我救哪一个”

花又青愣住,她想了想,问“我磕八十一个头,您愿意救一个,那我再磕八十一个,您是

不是就愿意都救了”

叶靖鹰被她逗乐了,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怒骂小机灵鬼。

“两个都救,”叶靖鹰竖起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但我有个条件。”

花又青恭敬“但请差遣,弟子万死不辞。”

“我这里有些肮脏的杂事,需要人做,”叶靖鹰说,“蓝琴体弱,王不留又须勤加锻炼,我又嫌指派来的杂役毛手毛脚,粗心大意。”

花又青一口应承,斩钉截铁“我愿为宗主效犬马之劳。”

叶靖鹰说“都是些脏乱的差事。”

花又青凝视他“我不知什么是脏乱,只知道一点,能替宗主做事,是我的荣幸。”

叶靖鹰很满意她的回答,放她去休息。待花又青走到门口,又叫住她“傅青青。”

她退回,拱手行礼“叶宗主。”

抛来一个白色小瓷瓶,叶靖鹰说“把这丹药拿去,每日吃三粒,能益气补血。”

说到这里,他看花又青的脸色,奇道“好好一个小女孩,怎么搞得如产后不久的姑娘”

花又青说谢谢宗主是我自己体质虚弱。

慢慢退至房门外,关上木门,旁边的王不留吃惊地看着她额头,瞪大眼睛,像一个猫头鹰。

花又青没理他,掏出白瓷瓶,嗅了嗅,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倒出一粒,舔了舔,以舌头辨认药效,辨认完毕,直接生生吞下去一粒。

王不留跟在她身后,怕惊动了叶靖鹰,压低声音,劈头盖脸地问她“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真的就这样磕头了”

花又青无所谓“我又不是男儿。”

“你没有基本的尊严吗”王不留不可思议,“让你跪你就跪”

花又青停下,黑漆漆的眼,望王不留“基本的尊严能救我哥哥吗”

王不留一时语塞“叶宗主不会见死不救的。”

“因为你和他从小一起生活,他肯定不会对你见死不救,”花又青认真地说,“我不一样,我们非亲非故,又无利益相关,他的确也没有相救的必要。”

王不留摇头,坚持自己的看法“你把叶宗主看得太冷漠了。”

花又青脚下不停“或许吧。”

她现在不想和王不留讨论这些,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缓过精神。

因为

三个时辰之前。

叶靖鹰将她一身的经脉都封住了。

花又青完全不明白对方看出什么,又想做什么。

当叶靖鹰看到她和傅惊尘互相扶持下山后,便立刻出手,点了她周身穴道;待回到药峰后,又细细探了她一身经脉运转,方拈着胡须问她,她究竟是修习过什么功法,如何遮盖住一身的修炼痕迹。

花又青说不知。

她的确不知,只记得自小就如此。修道之人能伪装成什么都不会的普通百姓,前提是,被欺瞒的那个人修为低于她他,才不会看穿。

而花又青,自小修道至如今,哪怕是大师姐和二师兄,都无法看清。

仗着这一点,在先前的几次门派战争中,花又青常常扮猪吃虎,装作普通人,一举打败多个入侵的头目。

叶靖鹰已经活了百余年,精通的并不只有医术,实力更深不可测。

如今出手封了她的力量,花又青还未怒,他自己倒先愤怒地一通指责,批评她真是暴殄天物,天生的修道之才,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斧头的,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乱学乱搞,误入歧途

从今往后,要她认真随玄鸮门修习。

修习中,她的经脉亦会依次梳理、顿开。

花又青有口难言。

清水派源远流长,但大部分弟子在封魔一战中殒落,就连定清师尊也不过油尽灯枯。

如今这些弟子中,也只有大师姐曾见过定清师尊。

其余的人,基本都是摸索学习的,什么都学,何来的“精”呢

封她经脉后,叶靖鹰又拒绝为傅惊尘和金开野医治,要她叩八十一个响头。

磕头倒无所谓,花又青又不是第一天给人磕头。

磕完了,他亦答应救治两人。

那便是好事了。

花又青不在意什么所谓尊严。

脸这东西,但凡肯舍弃,便是天下无敌了。

显然有很多人看不透这点,执着于所谓的尊严。

王不留追出,提醒花又青“你哥醒了。”

花又青说声好,又犹豫了,着实不想让傅惊尘看到她现在的狼狈样子。现如今,额头肿那么大一个包,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

偏偏她现在连最简单的疗伤术也做不了。

不知叶靖鹰用的什么法子,她试了几次,都像冲不开被封住的气脉不,不是冲不开,像漏水的骰子,发不出力。

花又青说“你和他说,我在休息。”

王不留说“可我刚刚说你在煎药啊”

“那你说我煎的安神汤,煎完后试试咸淡、结果睡

了过去,”花又青惊奇,“说谎也要我教吗,小子”

王不留气急败坏“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你”

花又青懒得理他,敏捷爬上木楼梯。

狭窄阁楼之上,是叶靖鹰的藏书之处,也是让她暂时睡觉的地方。

原本专门给女弟子隔出一个房间,如今住着蓝琴。

花又青不想和她睡在同个房间,谁知她半夜“发梦魇”,会不会捅死她

先找寻笔墨,花又青将在那墓室中看到的梵语抄下,又翻几本书,都是各地收拢来的古医著作,皆是看不懂的深奥文字,很适合催眠。

看着看着,眼一闭,失血苍白的她蜷缩在重重书籍中,慢慢睡过去。

如今情况特殊,中了妖尸毒的外门弟子皆暂时住在药峰上,由叶靖鹰疗治,待清了余毒,才会送往山下。

往后七日,在额头上的淤青消失前,花又青都是悄悄去探视傅惊尘。

不敢让他瞧见,也不想让他知道为他去磕头的事情。

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