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春心动

不是吧魔头你! 多梨 5106 字 6个月前

轰隆隆

一剑劈开贞节牌坊。

碎石卷沙土,霎时间,阴风大作,隐约可听女子哭泣,不计其数,哀嚎连连,千红万艳共悲鸣。

牌坊既毁,下方被镇压的累累白骨,终于显示出来,一个大坑中,残魄游魂。

傅惊尘手持长剑,又做了个障眼法,叫那其中冤死的女子挣扎着爬出。

围观的村民失声尖叫,连连后退。

推搡间,花又青朗声提醒,要他们速速回家,皆躲入房间之内,不得外出;有门神镇守,自然可保他们无恙。

此话奏效,方才还义愤填膺的村民们,眼看性命不保,哪里还敢在此地继续逗留皆迅速离开,回家关门闭户,封窗堵门,不敢再出。

那个杀猪的屠户,不小心跌了一跤,手中杀猪刀跌落,砸了他的脚,也不敢做声,慌里慌张、一瘸一拐地逃掉了。

没人去扶他。

傅惊尘赞许看花又青“终于学会正确说谎了。”

花又青心想他这话可真是有意思,她什么时候不会正确说谎了呢

难道她不是一直如此么

她不吭声,只认真探测那牌坊下尸骨。

常理来讲,如此多的白骨,定然戾气深重。

谁知这些白骨,只是阴气重,却无半分伤人的迹象,好像在畏惧着什么。

花又青皱眉,她跳下去,火灵剑阳气盛,震颤着不适。

傅惊尘没有阻拦她,低头搜寻,仔细翻捡那具具白骨。

几十年,甚至于几百年的女性,代代嫁过来,或者被拐卖进来,无论家乡何处,都被埋在这牌坊下。按照常理,正常土葬,百余年后,白骨亦会被腐蚀得只剩下遗骸。

可这里的每一具白骨,都完完整整地保存着。

傅惊尘翻捡那骨头,又唤花又青来,教她如何分辨这些骨头。

“这个,颈骨断裂,是勒死或者自缢。”

“多处骨头折断,是被殴打致死。”

“肋骨间有刀砍痕迹,被捅杀。”

“骨头发黑,是中毒。”

一具一具翻过,花又青越看,面色越来越沉。

十具中,约有二四具尸体都非正常死亡。

虐杀,或者自杀。

傅惊尘教她根据白骨形状判断年龄,许多白骨,身死之时,尚不到二十岁。

都是女子。

翻到最后一具尸体,花又青顿了顿。

那具白骨十分奇怪,五根指骨皆磨损掉大半部分,并非断裂或被砍下

看起来,就像是用这指骨去磨什么坚硬的东西,硬生生地磨到仅剩这么一点。

花又青触着那指骨断茬处,凝神皱眉“这又是因为什么”

黑暗的木制箱中。

冯昭昭的手指已经麻木到几乎动不了。

五指淋淋

落下血,她手指无力,还在被迫刻着“贞静”。

那慈爱的女声,在问她dash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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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知罪过么”

“我何罪之有”冯昭昭咬牙,“就因为我婚前失贞为何男子婚前失贞被称作风流,而我就要被认作荡妇”

那慈爱女声叹息“你婚前失贞已是不净,为何非但不反思己过,还要如此口吐狂言若你安分守己,那些男子又岂能近你的身”

“天下何时有这样狗屁不通的道理,我被强盗欺负,却要说是我的不对,”冯昭昭冷笑,“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声音庄重威严“应自裁守节。”

“我呸”冯昭昭大笑,“要我死我偏不同为女儿,我原以为你会有同病相怜之心,未曾想你也同那俗世中迂腐男人一般我不死,我不仅不死,还要那些欺辱我的人死,我还要你、要每一个逼我去死的人死”

女声骤然苍老,严厉“朽木不可雕。”

“我不是朽木,你才是,”冯昭昭指尖剧痛,竭力控着自己,手指深深扒在那凹痕之中,她说,“你替男人压迫我,从中都得了什么好处他们可赠你钱财予你权利可曾令你顺心如意,可曾让你自由欢喜”

那女声沉默不言,顷刻间,稳重答“我得到了名声,我虽身死,魂魄犹在他们子孙后代,皆会尊我为烈女。”

“可笑,”冯昭昭似笑非笑,“被尊为烈女能让你复活么你死后还要为他们规训女子,可有人祭祀你为你上香火可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字”

骤然间,冯昭昭听到什么东西轰然倾塌,控制住她刻字的力道骤然一松,与此同时,她拔下头上银簪,握住竖于胸前,高声“你也不过是被他们成功驯化的一条狗,摇尾乞怜,只敢对那些不顺从你心意的女子狂吠只因她们不愿同你一样做狗”

骤然阴风阵阵,她猛然重重下跌,像有人将装着她的木箱子跌在地上,那银簪始终握在手中。

冯昭昭说“我绝不会如你,做愚蠢的烈女”

那个黑暗中的女人没有再回应她只因牌坊在动摇

牌坊那些人为纪念她、尊敬她、敬重她所建造牌坊倒了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劈倒的

牌坊倾倒之刻,村民敬畏之心减弱。

万二娘魂魄震颤,法力极速消退,强大的魂魄亦随之急剧减弱,最终只剩下一团白。

离世的魂魄断然不能在人间停留过长时间。

一来,地府阴差每日都要核销账本,清算新增和转世投胎的魂魄,一进一出,一日一清。

地下一日,人间一年,每年年底,需要核对账本的不仅只有人,还有阴曹地府里的打工魂。

每年开始核算总帐本时,若有填不平的,则随机抓几个孤魂野鬼填充数目,顶那些亏空缺漏。

二来,有修道者,为积阴德,游历时遇到滞留人间的魂魄,会主动帮助

鬼差,打开往生牵引之门,将他们交给前来的勾魂使者。

万二娘已经不记得自己在人间留了多久。

她都快忘记自己名字了,“高家的寡妇”,“奶奶”,“祖奶奶”

儿时依稀记得朋友叫她,二娘,二娘。

她满心欢喜出嫁,却嫁给一尊牌位。

不是没想过改嫁,但好女怎能事二夫

族中有教诲,讲女子应备之德,讲寡居要遵守礼法,讲

万二娘严谨地遵守了一段时日,只觉枯燥无聊、正欲放弃之时,忽然得到族中耆老的夸赞,连声说,几百年了,族中未出过如此贞烈之女。

她从未得到如此夸赞,如此荣光。

那些被她视作天的男人们,在称誉她,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和他们同样坐在高位上赞誉让他们平等了。

干净,礼仪,贞烈,安分守己

为了名声,万二娘继续守着规矩,忍耐着,忍过几十年,恪守几十年的孝道,换来一座能令夫家光耀门楣的贞节牌坊。

她给母家带来“教女有方”的好名声,父母面上也光荣。

自她之后,族中剩余的女儿们都能成功高嫁,换来钱财赞誉,还为几个弟弟们挣得了能读学堂、考学的银子。

于万二娘又有何好处呢

她获得一个不会被阴差勾走、也不会被修道者度化的灵魂。

人间天子亲自命人造牌坊,村民们每逢节日、结婚时都给女子讲她忠烈守一辈子寡的故事。天子赐碑让鬼差无法对她野蛮动手,口口相传的名气让她可以维持灵魂不灭。

可做鬼太孤单了,渐渐地,知道她万二娘的人都死了,年轻人不再爱听老人讲她的故事。

贞节牌坊默默伫立,来上香的的人也越来越少。

她的灵力已大不如前,若无人再供奉她,不入轮回,再强留人间,迟早有一日,她会魂飞魄散。

有黑影教她,若想魂魄不灭,除却人间供奉外,她亦可进食其他魂魄,以他人之气,滋养本身。

怎能吞噬无辜的魂魄呢

那些不听话、不守节、不恪守妇道的魂魄,不算无辜。

若她们不剔除逆骨,将来轮回转世,还是不受驯的恶女。只会教坏更多的女孩子,倘若个个女孩子都不在乎贞节,那她的贞节牌坊岂不是更无香火

吃了她们。

她受过的罪,吃过的苦,守过的活寡,遭受过的发难,为何其他女子不也受一遍

想通之后,万二娘开始惩罚村里每一个婚前守贞的女子,将那些顺从她的魂魄送入轮回,不从的,将魂魄吞下;吞不动的,就强行镇压,尸骨都埋在牌坊下。

每一个。

包括那些被卖来村里的,被丈夫打死的,被欺辱到上吊自杀的。

还有那个小时候被拐走、又被婆家灌下药毒死的芸娘。

芸娘最可恨,虽然被拐卖

,十分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身为女子,不守妇道,竟出卖身体,做了半掩门。

她丈夫为保名声,毒死她,她还不甘心,残魂拖着躯壳找回婆家,期许能葬入祖坟。

此等不干不净之魂魄,就该被镇在牌坊下,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但黑影又来了,他答应万二娘,给她送十六个魂魄,给她滋养,顺利换走芸娘。

万二娘不知他要这魂魄有何用处,只觉自己不亏,点头应允了他。

从此之后,定期,那村长便为她送来女子,任由她勾魂吞魄。

那些女子都不无辜,都不遵二从四德,德行有损,就像被她拘走教化、这个婚前失贞的冯昭昭。

还有那个竟敢砍伐她牌坊的修道者

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修什么道男人都做不成的事,她又怎可能成功

万二娘卷阴风而至,被傅惊尘戾气一激,毫不犹疑,转而向花又青下手。

年纪轻轻,如此貌美,便又抛头露面,同多名男子勾勾搭搭,定是水性杨花

花又青正翻动白骨,忽感背后一冷,她迅速转身,火

灵剑直直劈下。

眼前唯有一团淡淡白气,给一剑劈散,顷刻间竟又复原,团团聚在一起,直冲她眉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