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春心动

不是吧魔头你! 多梨 5106 字 6个月前

花又青看不出这东西具体底细。

不是鬼魂,没有怨气;

亦非仙灵,因过于浑浊。

更像是某些村落私下供奉之物,非仙非灵,只因受了人间香火,便有着堪比小地仙的身份。

能力强弱,皆由香火旺盛程度决定。

不过二招,花又青察觉到,这团东西绝算不得劲敌,只比寻常小妖强上些。

棘手之处在于,寻常捉妖镇魂符对这东西无效,完全不知该如何收服她。

她缺乏实战经验。

也正因此,傅惊尘袖手旁观,毫无助她一臂之力的打算,只观花又青与其搏斗。

劈、刺、砍、杀、收,眼看十八般武艺皆用上,那团白雾浑然不知所惧,仍步步逼近。

花又青强迫自己冷静,边以剑格挡,边思考这东西来历。

推倒牌坊,它便出现了;

莫非它要维护这座牌坊

骤然灵光乍现,花又青掐了一雷诀,引天雷落下,霹雳一声,直直击向那地上倒塌的牌坊。

果不其然

白雾顷刻间移开,不管不顾,直冲冲挡在那牌坊上,雷电自身体穿透,将它击打得七零八落,而牌坊毫发无伤。

见已寻到破绽,花又青毫不恋战。

她迅速念咒,木生火,火辅雷,聚周身之力,引雷火并济,四方而来,齐聚一体。

那四散的白雾来不及汇聚,无法阻止,眼睁睁看那牌坊被打得四分五裂。

是女人高昂凄厉之声“不”

花又青喘着粗气,她拄着剑,支撑身体。

那几道雷火已拼尽全力。

牌坊裂做碎块,恍然间走出一女子,红衣红裙,凤冠霞帔,俨然新嫁娘,却在发间簪了朵小小白花。

那分裂的白雾如蛇钻入了她体内。

花又青脱口而出“万氏”

是万二娘13”万二娘虽是年轻时容颜,声音已垂垂苍老,“竟敢毁我真身,我要你偿命”

她一声怒吼,摇身一变,竟化作一手拿屠刀的普通中年男人模样。

花又青一怔,待看清那男子相貌,觉魂悚然有震颤。

下一瞬,傅惊尘腾身而起,利落出手,左手画安神符稳她觉魂,右手出长剑,抵在万二娘心口间。

万二娘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愚蠢之至,你当我是普通人已死之人,哪里来的心”

说及此,她张牙舞爪,忽变做一置身火海中的襁褓婴儿,欲将傅惊尘吓退,从而摄他魂魄。

但傅惊尘不为所动,只冷眼看万二娘,问“你若无心,为何在意自己名字”

万二娘愣住。

傅惊尘问“你说这牌坊是为你所造,那上面可刻有你的姓名”

万二娘不识字,脸色发青。

她问“上面刻的是什么不是我万二娘么”

傅惊尘说“贞山嫡裔高世年节妇万氏。”

万氏,万氏。

万二娘恍然大悟。

难怪她受着烟火,魂魄却不见强劲;难怪那原本孤苦早夭命的高世年,在投胎时落入大富大贵之家,享了一世清福。

她守一辈子活寡,到头来,那供奉她的牌坊上,竟连她名字也未刻上。

那什么都不做的高世年,却白白分走她的供奉

骤然有所想,心下陡然一空,失魂落魄之际,傅惊尘长剑挽花,加以灭魂咒,向万二娘刺去。

电光火石间,忽有一团黑影从天而至,直冲万二娘同傅惊尘而来。

侧边花又青眼见,毫不犹豫,持剑冲上前去,刺中那黑影之时,狠狠一震,她被弹飞,踉踉跄跄跌坐在地,只觉口中腥甜,低头,忽呕出一口血来。

旋即失去意识。

浓浓的黑暗。

花又青重复着过往的梦魇。

她缩在破旧箩筐中,耳侧听着机械的磨刀声,一下,一下,又一下。

滴水成冰,磨刀石的水滴在她胳膊上,冷到发痛。

下一个就要轮到她了。

她要被吃掉了。

花又青睁开眼,眼前恍惚一片。

许久,才聚集得光。

干净的帷帐,宽阔的床,柔软被子,舒适枕头。

这里不再是小山村中,而是镇上客栈。

她侧过脸,看到傅惊尘正在桌前写着什么。

片刻后,他折上信封,系在信鸽腿上。

“想吃些什么”傅惊尘问,“你腑脏受损,虽用了药,却也要休息两日。”

“干嘛这么麻烦,”花又青勉力起身,欲掐诀,“不过是两个咒的事”

她的治愈咒未能成功。

傅惊尘按住她的手腕。

“叶靖鹰提到,你身体非常人,根基不稳,

又常常透支,若受伤,最好不用治愈术法,否则无异于揠苗助长、拆东墙补西墙,”傅惊尘皱眉,“你才多大这种伤便要用咒,将来该如何”

花又青老老实实说好。

其实她想说,她没有什么将来,这不过是个幻境,顶多再看一轮春秋。

再有一年半,至多再留一年半,迷毂香只能燃烧七日,幻境中最多也只能停留七年。

七年之期将到,她会静悄悄地选择一个死法,无痛地离开这个幻境。

此话断然不可同他说。

花又青问“我昏迷了多久”

傅惊尘说“不多,四个时辰。”

花又青愣住,翻身欲下床“冯昭昭”

“现今在另一个房间休息,梁长阳找到了她,”傅惊尘简短地说,“冯昭昭实际上被困在芸娘的棺椁中芸娘身死,按照族规,不能葬入祖坟,她父亲便将她棺木停放在家中就在你和冯昭昭睡的房间,那张土床里砌了芸娘的棺材。”

花又青尖叫“疯子”

骂完之后,她又默念无量天尊,宽恕如此咒骂之语。

“那黑影”

“黑影卷了万二娘的魂魄离开,”傅惊尘说,“我没追。”

他在抱着花又青。

花又青愣愣“牌坊下的那些白骨和怨气,你去化解了吗”

“为何要化解”傅惊尘平淡,“冤有头债有主,她们生前被折磨欺凌,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刻。”

花又青未说话。

贞节牌坊已倒,万二娘被神秘黑影卷走,大约不会再回来,这些饱受折磨的女子魂魄,定然会去寻害死她们的人。

男人,女人,买家,人贩子,拐卖者,旁观者,助纣为虐者。

一个都跑不掉。

花又青茫然地察觉,自己此刻完全不愤怒,也没有不忍之心。

她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她已经被傅惊尘污染了吗

思绪纷杂间,花又青忍不住又问“芸娘呢”

芸娘的魂魄被傅惊尘收在一白瓷小瓶中。

她身死之后,又遭受万二娘的折磨,此刻已奄奄一息,受不得半点太阳,折磨如此多,魂魄却犹为良善,并无半点戾气,干净澄澈得如一滴水。

二个时辰的搜寻,卓木终于探查到芸娘被拐卖后发生的事情。

她被卖到一耕读人家中,给屡次落第的秀才做婢,后与其渐生情愫,结为夫妻。

秀才再度上京赶考,却不知发生何事,对方再未回来。

传闻他遭遇匪寇,死在外面了。

家乡遭灾,公婆又双双重病;芸娘独自养育两位老人,颇为吃力,起初

还能依靠为人浆洗缝补做事,渐渐的,接不到活做,为了生存,她只得做了暗娼,依靠卖身钱,供养公婆。

丈夫却在此时回转,高头大马,胸带红花,昂首挺胸,志得意满。

原来他并未死去,只是当年再度落第,无颜回家;

恰逢新帝继位,次年再度开皇榜选拔人才,丈夫去考,终于名在皇榜上,得了个小官。

本该是荣耀事,但公婆却流泪同芸娘说,做官的人,哪里能有一个曾做过娼妓的妻子呢

为保住丈夫的前程和颜面,芸娘喝下那碗掺了砒霜的毒,临终之际,却又不舍家乡,残魂拖伤体,疾奔千里,待看到父亲后,才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花又青恨铁不成钢“怎能如此愚善天真”

傅惊尘大为欣慰“你终于体谅到为兄看你时的心情了。”

花又青“”

芸娘的魂魄缩在白瓷瓶中,奄奄一息,犹小声哀求“听闻你们要上京,可否带我去京城看一眼只一眼就好我想看看我夫君如今过得如何”

花又青无语凝噎,扣上白瓷瓶。

这白瓷瓶中装着阴沉木的粉末,又隔绝阳光,是滋养残魄的好材料。